除夕的来袭
第288章 除夕的来袭
周工作的咖啡店在年末年初期间都会暂停营业,因此他可以悠闲地度过年关。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能不能悠闲度过又是另一个问题。
「真昼——这样切对吗?」
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前一天做完大扫除后,周想着最后一天就优雅地度过,不用在意时间……结果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和去年一样站在厨房里,帮真昼准备年菜。
周已经和几乎不会做菜的去年不同,能够做出一般的料理了。如果把煮饭的工作全交给在有打工的日子里几乎要负责所有煮饭工作的真昼,那他作为一个人来说很有问题,所以才会像这样主动提出要帮忙。
本来应该由周来带头做菜的,但他几乎不知道年菜要怎么做,连菜色内容都只有模糊的印象,根本不可能带领真昼。 因此,他决定退居幕后帮真昼的忙。
真昼正在考虑目前烹饪中或放凉中的年菜配色、大小与分量,一边计算着整体的搭配,一边对周发出指示。周不禁感慨,真亏她能够同时处理这么多事情。 周按照她的指示,将红白配色的食材仔细地装进多层便当盒里。一想到她去年要一个人做这些,周的心中顿时涌出强烈的愧疚感。
「……我都能想象得到你去年有多辛苦了。」 「呵呵,你能理解这些菜色做起来有多费事,那就好了。虽然每一道菜分开来看并不复杂,但种类一多的话,准备起来就很花时间。」 「让你准备这些,我实在抬不起头了。」 「请你在物理上不要低头哦。现在还在烹饪中呢。」 「好~」
炉子和烤箱都在运转,要是乱动的话会很危险,所以周老老实实地待着,同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烹饪。
周能帮忙的范围有限。由于他刚才在制作佃煮时差点把东西煮焦,所以这次决定听从真昼的指示来烹饪。
「……对了,虽然我刚才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你自然地做着年菜这件事,但仔细想想,你的厨艺也太奇怪了吧?年菜料理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吗?」 「这都是小雪阿姨的功劳。她教了我很多,让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从容应对。」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自称是普通的家庭主妇。」 「普通……」
仔细想想,小雪这个人的能力简直非同凡响。
小雪是在孩子大到可以一个人过之后才到真昼家当管家的,所以她当主妇的经历也算是相当长。不过,普通的主妇竟然能教会真昼如此完美的家事技术,真昼的人格也深受她影响,由此看来,小雪恐怕连情操教育都做得非常完美,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她用真心和爱情去对待并非亲生子女、只是因为工作而照顾的孩子。 周很想吐槽:「这样哪里普通了?」,但两人的关系又不能随便联系,所以他也只能把话吞回去。
「看到小雪阿姨就会变得不知道怎样叫普通呢。」 「我想你看到真昼也会变得不知道怎样叫普通。」 「咦咦……?」 「请理解你自己的能力非常了不起。」
小雪很了不起,但接受她教育的真昼也很了不起,问题在于她本人似乎没有这样的自觉。 真昼总是理所当然地努力,也是会反复练习、精益求精的类型,所以她对此并不以为意,但其实这是值得称赞和自豪的事情。
「这个嘛,说努力也的确是努力过了……」 「嗯。你很厉害。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也很尊敬你。因为我做不到,所以觉得那是你花很长时间才养成的。」 「……谢谢,不过你夸我也没有好处哦。」 「夸夸你总能让你害羞一下吧。」
这种时候如果不夸奖真昼,她本人可能会忘记自己有多努力,所以周认为应该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绝非客套话,周是真的认为真昼很努力,也尊敬她那些自己所没有的特质。不过,真昼似乎不好意思正面接受,只是嗔斥一声「讨厌」,然后可爱地叹了口气。 她看起来并不反感,不如说好像还很高兴,应该是愿意接受了。
「既然你都夸我了,就允许你尝尝味道吧。」
真昼从烤箱中取出正好烤好的伊达卷面皮,而周则是因为工作和做蛋糕时经常感受到铁板的危险,所以退到安全的地方保持距离,然后欢呼着:「刚烤好的!」
去年因为非常好吃,所以周吃掉了比较多的量。还没卷起来的伊达卷面皮正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周的口中自然而然地涌起期待。
「……现在只能给你吃切剩的哦,而且要趁热卷起来,所以还没好。」
真昼看穿周已经变成一只等着喂食的狗,于是开口告诫。周听了垂下眉梢,真昼可能是觉得很好笑,肩膀颤抖着发出了无声的笑声,笑得非常开心。
在周的协助下,从早上开始制作的年菜在天黑之前就装满了多层餐盒。
虽说只有两个人吃,所以分量和种类都有所减少,但真亏她能这么熟练地做出这么丰富的菜肴……周正为此深深感慨,真昼却轻描淡写地道出了真相:「有些食材是昨天就准备好的。」这让周再次为她的能干而感到陶醉。
顺带一提,刚烤好的伊达卷松软绵密,微甜的口感中还带有淡淡的高汤味道,非常美味。不愧是正月吃的食物,真昼表示只能尝一块,其他的要留到明天再吃。不过,这也让周对明天多了一份期待,感到非常满足。
接下来只要等年菜冷却下来就可以收拾了。这时,通知有客人来的门铃声在客厅响起,周和真昼随即抬起头。
「我去看看对讲机。」 「好。」
周完全猜不到会是谁,心想大概是上门推销的吧,但又怀疑哪有人会在这种年关时节上门推销?尽管心里感到疑惑,他还是不忍心叫真昼拿着沾满泡沫的海绵去开门。
正好闲下来的周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汽,然后确认了闪烁的来客指示灯,并看了看对讲机的画面,顿时僵住了。
「谁会在年关来……啊?」 「怎么了吗?」 「……不,呃,为什么?」 「嗯?」 「我爸和树来了。」 「……什么?」
真昼也一头雾水地偏着头。
如果只有树一个人的话倒还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住在远方的父亲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树一起拜访周的家?周完全想象不到,也无法理解。
「搞不懂。我是说真的。我爸在这边的理由,还有和树一起出现的理由,完全搞不懂。总之先让他们进来,可以吗?」 「我是没关系……」
他们两个过来大概早就知道真昼在这里,不过还是应该先取得真昼的同意。听周这么一问,真昼尽管有些困惑,还是接受了他们来访的事实。 让客人在门外等也不好,于是周决定先让他们进来再问话,于是他迅速打开了大门的门锁。不出几分钟,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一看,树和修斗真的站在门外。这组合实在太不可思议,连站在周身边的真昼也掩饰不住困惑。
「抱歉,突然在这么忙的时候来打扰。吓到你了吧。」 「呃,嗯,是吓到了……」
周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树的打扮有些随意,完全没考虑到现在是隆冬时节,出门在外会很冷。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椎名同学,抱歉,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反正事情也告一段落了,请别在意。我这就去泡杯热饮。」
真昼判断再这样下去树可能会感冒,于是先看了周一眼,然后向两人轻轻点头致意,便走向了厨房。 周也催促两人先进屋,让他们先坐下来再说。修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树则是尴尬地垂下视线,犹豫着走进了屋内。
放在桌上的马克杯中飘出热气,仿佛在鼓励脸色不太好的树。
树的身体应该很冷,所以周先给他准备了蜂蜜生姜茶,修斗则是他喜欢的红茶。
真昼根据两人的喜好和状态准备了饮品,然后把毛毯递给穿着单薄的树,又在周的旁边放了个坐垫,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还是先由我来说明吧。好久不见,周和椎名同学。」
周正想关心树,让他自己开口,然后先询问修斗叔叔来访的理由,结果修斗叔叔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微笑。
「说是好久不见,但你不是来过文化祭吗?」 「嗯,不过两个月没见也算好久不见了吧。」 「是啊,毕竟两个月没见了。修斗叔叔,上次文化祭以来就没见过面了。再次感谢您上次送的圣诞礼物,我会好好珍惜使用的。」
虽然已经通过信息和视频通话道过谢了,但真昼似乎还是打算当面道谢,她以恭敬的动作低头行礼。 正如她本人所说,虽然圣诞节才刚过没多久,但她已经拿来写作业和自习时使用了。她对这个文具的使用手感很满意,所以很高兴收到这样的礼物。
「太好了,我还担心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麻烦!我很喜欢,也觉得很高兴!」
看到真昼慌张地不停摆手拼命否定,修斗笑咪咪的,他大概看穿了真昼会珍惜地使用礼物吧。
「那么,我可以问爸爸你这次来的正题是什么了吗?」 「嗯。我早上就跟你说过要来了,不过看样子你好像没看到。」 「咦,哇,真的欸。因为跟真昼一起准备新年料理,我都没碰手机……抱歉,是我的错。」
听修斗这么一说,周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有两条来自修斗的信息,上面明确写着他会来周的家里拜访。
因为周告诉父母除夕当天会待在家里,所以修斗确定他会在家,即使没看到已读的标记也过来了。这是周自己疏于确认,所以不能怪修斗。
「我也是,要是能提前一天告诉你就好了。抱歉,吓到你了。」 「不,我是有吓一跳,但不是被你吓到。」
树和修斗来拜访都不是什么值得吓到的事情。周惊讶的是,几乎没有交集的两人竟然会一起来到周的家里。
「总之,先说说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吧?我这边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只是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事情要来这边,所以顺便……不过要说主要目的的话,其实也算是主要目的,我是来看看你的。」 「这我知道,而且也能理解。如果是妈妈的话,我可能就不会相信了。」
信息上也写着因为有事情要办,所以打算在回去的时候顺路过来一趟。如果是修斗的话,周可以理解他这么做并不奇怪。毕竟修斗不会只因为一时兴起就特地坐新干线或者开车过来。
如果是志保子的话,就很难说了。
「好过分。」 「因为我知道如果是妈妈的话,主要目的肯定是来看真昼。那个人甚至会为了这个目的而找事情做。」 「嗯,是啊。志保子阿姨也闹别扭地说她也想去。」 「我想也是。那为什么爸爸会和树在一起?你们交换过联络方式了吗?」 「不,不是那样的……我们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公园里,所以就过去搭话了。因为我对他有印象,幸好没认错人。」
看来是记性很好的修斗发现了树的身影,把他带了回来。
「……看树的样子,在外面待了很久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多亏了生姜蜂蜜茶、毛毯和空调,树的脸色已经好很多,渐渐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但他的表情依然闷闷不乐。
真要说起来,树算是怕冷的类型,周不认为他会自己穿得少跑出去,更别说一个人待在公园什么也不做,怎么想都不寻常。
周猜想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跑出来。
「啊……嗯,怎么说呢……」 「你和你爸吵架了吧。」
树会跑出来大都是因为这个原因。除夕这天多半会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度过,也有可能是在原本就在叛逆期的时期发生了争执。 果不其然,树用一种「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了过来,然后咬紧嘴唇,闭上了嘴。
「这次是为什么?」 「……这次不是只有我爸不对,或者该说他不是直接原因。」 「什么意思?」 「因为是年底,所以大哥他们好像不得已地回来了。然后老爸又和大哥吵来吵去的。我也被牵连被念了两句,所以就到外面冷静一下脑袋,顺便消磨时间?」 「……吵架的原因,是大哥那边?」 「嗯。」
整理树说的话,树的哥哥因为之前那件事,现在和伴侣一起离开老家生活,年底回老家的结果,和大辉吵了起来,然后树也遭了池鱼之殃,结果树觉得受不了就跑出了家门。
然后被碰巧路过的修斗发现,顺便带回家保护,就是这么回事吧。
「顺便问一下,大辉先生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因为我是跑出来的,所以他可能知道,也有可能忙着和大哥吵架没注意到……因为继承人是大哥,所以优先级比较高。」
树放弃似的补充说明的样子,让人感到疲劳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悲伤,可以推测他在家里应该吵得很凶。 基本上开朗又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内心想法的树,竟然会这么明显地示弱,想必是相当难受吧。
「树想怎么做?」 「也不是……是我想问。我该怎么办?今后该怎么做才好?」 「……吵架的原因,是不是你哥说他不想继承?」
周对大辉的为人也略有了解,他认为大辉虽然严格,却不是那种会随便乱发脾气的人。既然大辉会跟树吵到这个地步,可见他们之间有着相当严重的问题。
既然如此,周猜想可能是和树的哥哥与树有关的争执,也就是与家业有关的事情,而他的猜想似乎也没错。
树的身体抖了一下,两道眉毛困扰地扭动着。
「与其说不想继承,其实老爸还算冷静,只是态度比较抗拒,说他要是永远都不能改变就好了。这实在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我就去劝架,结果他们还对我说『小孩子别插嘴』、『你这个不用继承家业的乐天家伙不会懂的』,我就知道没辙了。」 「树……」 「他们到底想要我怎样啊?就不能站在被折腾的我的立场想想吗?」
树苦涩地嘀咕。这大概才是他的真心话吧。 树的叹息中,无奈的成分似乎比愤怒更多。他握着毛毯,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我想问一下修斗叔叔。」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你尽管问。」
树一定是想问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大人吧。 修斗叔叔不会因为对方是周的朋友,就扭曲自己的想法。周这个儿子可以断言,他不是那种会揣测别人想法的人。
「修斗叔叔,你会希望孩子继承自己的事业吗?」 「在回答之前,我希望你注意一点,我是站在不会被责任束缚的立场上,所以才能这么说。」
修斗并不清楚树的情况。 周也没有把朋友的烦恼告诉父母。他应该是根据刚才听到的范围,以及前几天和大辉见面时的样子来判断的吧。
「我家的家世没有好到可以留下什么,所以和树想要的答案在意义上可能有些不同,但我认为有人走在自己走过的道路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代表对方会超越父母的背影,继续前进。」
藤宫家并非像赤泽家那样的名门,虽然多少有一些家族继承的东西,但是一般家庭。 所以,修斗无法对树烦恼的真正原因表示理解,但他似乎连这一点都明白,于是继续说:
「不过,我也认为这不是我们应该强制的事情。虽然我是因为立场轻松才说得出这种话,但如果家族会因此绝后的话,那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无所谓。」 「……就算会断了延续到现在的道?」 「是啊。当然,如果有人愿意开拓我们所走过的道路,那会让我很高兴,所以我也打算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爸爸……」 「嗯,我不认为保留家业这件事本身不好。将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托付给下一代也是很重要的。有些事情要这样才能成立,所以不能一概否定,我也不认为你父亲的想法是错的。」 「这样啊。」 「只是,我不认为施压会管用。」
因为人愈是受到压迫,愈会想要反抗——修斗微微苦笑了一下,一瞬间望向远方。
「说穿了,父母和孩子的人格不同,是不同的个体,想法不会完全一样。我也曾经反抗过父母。」 「咦!」 「我以前可不是那么乖的孩子,让父母操了不少心。」
从周的角度来看,父亲这边的祖父母和修斗的关系很融洽,完全没看出来有什么争执,实在是非常理想的亲子关系,修斗年轻时大概发生过什么事吧。 现在的修斗性格沉稳,是个成熟的大人。从儿子的角度来看,也觉得他是个很出色的人,但修斗本人却说:「以前也挺调皮的。」
「树,你是因为家里的关系,所以在烦恼自己的前途,没错吧?」 「……是的。」
大辉和千岁之间的关系、家世、继承问题——被这些事情搞得晕头转向的树脸色阴郁地点了点头,修斗则以温和的表情继续说:
「不管我说什么,听起来都很不负责任就是了。在我看来,树的父亲是愿意倾听的人。」 「那种事——」 「嗯,我知道你可能不这么认为,实际上从你的角度来看,你父亲可能是无法沟通的人,但我认为他并不是完全讲不通的顽固分子。」
周也这么认为。大辉并不是完全不听儿子意见的顽固分子,也不是那种坚持己见、不知变通的人。如果他是那种人的话,就算周去找他商量,他也不会听吧。
他确实很顽固,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也是个有温情的人。只是,周认为自从树和千岁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因为担心而变得顽固起来。
「只是,以现状来看,他可能还没有坐下来好好听你说话的打算。你父亲可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坐下来……?」 「我的意思是,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事前准备。在暴风雨中是无法进行有建设性的对话的。」
修斗喝了一口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红茶,用平静的眼神看向树。 他的眼神既柔和又慈祥,同时又像是在凝视着对方的内心深处一样,直率而真诚。
「……我该怎么做才好?」 「树,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和小千,和千岁在一起。」 「你父亲的愿望呢?」 「他希望我们能尽快分手吧。」 「不对。」 「周?」 「我觉得,不是那样的。」
周并不打算袒护大辉,心情上也站在树这边,但他想对树认为大辉想强行拆散自己和千岁的想法提出异议。
确实大辉先生没有接受也没有认可千岁,但也没有看到他采取行动想要排除千岁的样子。不如说,甚至感觉他本人想要接受。
只是,正因为他在内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所以才无法接受而感到纠结,看起来是这样。
「周会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吧?」 「……虽然对别人的父母说这种话是不好的,但我觉得大辉先生,应该没有希望你和千岁分手。至少我一次都没听到他说分手。」 「你不觉得他是在顾虑我朋友吗?」 「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我觉得不是。」 「……周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是这样吧。在我看来,他最后还是得出了和小千分手的结论。」
从周的角度来看的大辉和从儿子的角度来看的大辉当然不同,从树的角度来看,就像是朋友在袒护让他生气的人一样吧。 我看到他阴沉的脸突然泛起红晕。
「他和好好看着孩子的周的父母不一样!他根本没考虑过我的心情!」
树说完后表情立刻阴沉下来,是因为客观地考虑后,理解到自己很激动吧。 树一瞬间露出抱歉的表情,垂下因生气而耸起的肩膀,用严肃的表情向我道歉,反而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别在意。我很清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心情,会让人觉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听起来像是站在大辉先生那边,感觉很不好吧。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你要道歉啊,笨蛋。」 「是我不好吧。」 「怎么可能,不管怎么想都是我擅自生气迁怒而已。你没有错,只是我在这里发牢骚而已。」 「喝蜂蜜生姜汤发牢骚?」 「啰嗦。」
以树的性格来说,继续这种沉重的气氛也不好,所以我故意用开朗的语气反问,树似乎也理解了这一点,刻意配合我。
虽然他应该没有平息怒火,但也没有对周强烈地发泄出来,而是吞了回去,露出和平时一样的轻笑。
没有插嘴而是默默看着的修斗,确认周和树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之后继续说道。
「我和大辉先生作为父母的立场不同,所以不能说太多。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冷静地谈一次。虽然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否定一切的人,但我也能理解树君说的他不听人说话的主张……应该带着能让他听人说话的牌去。」 「牌?」 「对方的弱点、好处、坏处……什么都行。如果对方不坐下来,连话都说不上。没有手牌就单方面地要求理解或者驳倒对方,最好还是放弃。」 「……没有手牌的话,就没有听的价值,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不是没有,但至少不会听吧。其实,不耍这种手段,而是正面沟通才是最理想的,但就是因为做不到,树君才会这么辛苦吧?」 「……是的。」 「你的父亲大概不认为你是对等的存在。他可能认为你还是需要庇护的孩子。」
树大概也隐约感觉到了吧。他绷紧了脸颊。
「树不希望和父亲决裂吧?那你应该做好准备,把他们拉到谈判桌上。要是胡乱引起骚动或是反抗,对方也只会变得更加顽固而已。」
修斗和大辉交谈的时间应该很短,却已经掌握了他的人格特质。 周也没有和大辉有太深的交集,只是他眼中的大辉形象与修斗感受到的人格特质相符,至少两者的形象没有相差到让树想要否定的地步。
「不是每个人都能明辨是非,价值观也不一定相同。有人不会赞同你期望的事情,而不管怎样,事情的对错都有不同的解释。」 「……你的意思是,虽然我不觉得老爸说的话是对的,但他认为那样对自己来说就是正确的吗?」 「反之亦然。你期望的事情,对你父亲来说不一定是对的,所以才会如此固执己见。」 「我……」 「正因如此,为了好好沟通,最好还是采取行动让你父亲愿意坐下来谈。如果你想避免最坏的手段,最好先准备好谈判筹码。」
周能猜到最坏的手段是断绝关系、离家出走之类。树应该也设想到这种可能性了。
只不过,付诸实行会有很大的风险,而且千岁恐怕也不希望他那么做。 如果知道树为了自己而与父母断绝关系,她大概会拒绝。 「等准备好足够的筹码以后,你想要怎么做?有什么愿望?考虑到现实问题,要怎么去实现?有没有头绪?能够妥协到什么程度?这些事情整理好之后再去和他们谈会比较好。最好先确定好明确的目标,不要说出模棱两可的愿望,否则你父亲恐怕不会接受。他在那方面看起来很严格。」
大辉的个性顽固、耿直而且坚定,光凭半吊子的觉悟是无法说服他的。
树似乎也理解这一点,紧抿着嘴皱起眉头。修斗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继续说:
「如果实在无法互相理解的话,我也会成为你的筹码。其他大人愿意站在你这边,这也可以成为你的手牌。」 「……为什么您要这么帮我?这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让您中意的事。」
树大概不明白吧。 从树的角度来看,修斗是周的父亲,两人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交情。他们前几天才打过招呼,几乎可以说是初次见面。
修斗这个外人不仅认真地听他倾诉并给予建议,甚至还说要直接帮助他,也难怪树会怀疑。假如是大辉主动提出要帮助周的话,周也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被怀疑的修斗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露出释然的微笑。
「因为有恩于我。」 「恩……?」
「我觉得是你救了我家的周。因为有你向他搭话,向他伸出援手,周才没有坠入黑暗之中,现在才能像这样平静地生活……光是这样还不够吗?」
修斗对树的出现感到高兴的程度,似乎远超周的想象。 周没有详细跟父母说过树的事情,但他们明白树是周最信任的好友,是周第一个想到的亲近对象。 在周闷闷不乐的时候,最担心他的人就是父母。
当周离开令人不快的喧闹,独自前往陌生的地方时,为他担心,却又送他离开的人也是父母。 周现在才知道,对于把独自度过的周当作朋友接纳的树,修斗对他怀有自己也不知道的感谢。
(……身为当事者听到这些,感觉超级害羞的。)
在旁边听着父亲告诉朋友他很高兴修斗成为他们的朋友,周自然涌起一两股羞耻之情,不过他很感谢树和修斗,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掩饰难为情,所以他没有开口。
「如果还不够的话……嗯,我并不是要责备你,只是觉得你父亲对树同学的态度不太好,还有我个人也想守望你的选择。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我很喜欢专一的人,这是好事。」
修斗这次用调皮的语气说出了对树有好感的原因,树一下子愣住了,直盯着维持温和氛围的修斗,然后像是在忍耐什么似地垂下眉梢。
「……太狡猾了。」
周隐约察觉到树说的狡猾是对什么而发,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静静地看着树。 修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在树下定决心之前,他只是安静地守望着树那垂头丧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