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面对的心意

　这道声音很耳熟，却很少有机会交谈。

　周停下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班上的女同学正拘谨地站在那里。

「小西啊。你还在学校里啊。」

　虽然没什么交流，但就算是周，也还是能在脑中把班上所有同学的长相、名字和声音都对上。 　周马上就认出她是今天送了纯度百分百的人情巧克力的日比谷，以及在班上见过几次与日比谷关系亲近的小西。他稍微放下心来，小西则露出了在班上常见的温和微笑。

　周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来找自己说话，头上仿佛冒出了问号。察觉到这一点的小西，那浅浅的微笑中多了几分苦笑的色彩。

「抱歉，突然叫住你。我有点事。」 「找我？」 「嗯，找藤宫同学。」

　这下周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叫住自己了。不晓得小西有没有看出他的困惑，只见她把手上提着的小纸袋递了过来。

「……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今天一整天校园内都因情人节而闹得沸沸扬扬，周也因为拓展交友关系而收到了不少的人情巧克力，所以他还没有迟钝到连眼前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周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送给自己。

「呃——谢谢。为什么是我？」

　周礼貌地收下巧克力，还是忍不住感到疑惑。

　因为是同班同学，周和她在日常的问候和分组讨论时也会有交谈，但不曾有过私人的交集。 　如果小西是像日比谷那样临时起意送出巧克力，今天一整天下来也有许多时间可以送，或是透过跟她交情不错的真昼转交也行。

　然而，小西却特地选在这个时候送给自己，这让周实在难掩困惑。

　仿佛在回答周的疑问一般，小西害羞地红着脸说：

「以前你帮过我，所以我想报答你。」 「帮过你？」 「呃——藤宫同学你应该不记得了吧。像是老师拜托你搬一堆讲义，或是帮忙收作业的时候，你都会来帮我。」 「老师经常把那种工作交给小西你呢。还有真昼也是。」

　真昼和小西在班上都被归类为安静认真的优等生，也是会老实完成被交代的工作的类型，所以不论从好的还是坏的方面来说，都很受到老师的信任。 　由于大致上都是同样的几个人来拜托，周也注意到这样会加重她们的负担，所以都会主动帮忙。不管是真昼还是小西都一样。

「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而已。」 「可是你都会把拜托的事情做好吧。我觉得你很温柔，只是不喜欢老师趁机利用你这点。」 「呵呵，说得太过火可不行哦。」

　小西有些为难地轻笑，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

「还有，你还记得很久以前上烹饪课时，汤汁泼出来的事情吗？」 「啊，有印象。」

　她大概是在说刚升上二年级时的烹饪课吧。 　当时因为几个男生在胡闹，结果撞到了人，锅里的汤汁差点泼到真昼。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周当时还很生气。

「我就是那时候被撞到，让汤洒出来的那个人。」 「咦，原来是你……抱歉，我当时没注意到你，你没事吧？」 「嗯，我没有受伤……那时候藤宫同学你替我骂了撞人的男生。毕竟我警告不了他们……又只会僵在原地，真的什么也做不到。那时候承蒙你照顾了，抱歉那时候没跟你道谢。」

　小西低头行了一礼，但那并不是她的错，而是那些胡闹的男生的责任，她明明是受害者，却一直耿耿于怀。 　周觉得自己没为她做什么，也没理由被她感谢，但在她心中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既然她对当时的事心怀感激，周也不好否定，于是坦率地接受，同时再次轻轻晃了晃收到的纸袋，说了一声「谢谢」。小西犹豫地低着头几秒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藤宫同学。」 「嗯？」 「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椎名同学了吗？」

　从对话的脉络可以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时候，但要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很害羞。

「……不说不行吗？」 「呵呵，看你的态度就知道了。」

　小西笑得很开心，周感觉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但她的声音中没有调侃的意味，而是带着佩服。

「藤宫同学真的很喜欢椎名同学呢。」 「大家都这么问。」

　今天早上，日比谷也问了类似的问题，难道在别人看来很令人在意吗？

「因为她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女朋友。」

　在别人面前这么断言也挺难为情的，但周也不可能为了掩饰害羞而加以否定，也不可能对这种事说谎。 　对周来说，真昼是无可替代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他想给予这个人比谁都更多的疼爱，想要包容并守护她，也打算今后与她携手同行，真昼就是这么理解他的人。

　这不仅仅是因为周对她怀有甜蜜而温柔的感情，也是因为他确信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他们都能一起跨越，能够怀有强烈的信任，与她并肩同行、走上同一条道路。

　周对真昼深深着迷，甚至可以断言如果现在放手的话，他就再也无法遇见拥有相同感情和热量的人了。

　当然，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这样啊。」

　周尽可能简短回答，却也一字一句地传达出自己的心意。小西闻言，露出了软绵绵的——不，是有些落寞而温柔的笑容。

「藤宫同学，你听我说。」 「嗯？」 　周担心地反问：「听起来很奇怪吗？」然后看见她用小小的掌心握住裙摆。

「我以前很喜欢你。」

　时间静止了。

　这句话完全出乎周的意料，甚至让他产生了时间静止的错觉。

　周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把视线焦点对准了小西。她没有表现出紧张的样子，只是带着有些落寞的平静微笑，静静地注视着周。 　她的眼中没有强烈的热情，却隐约带着淡淡的感情，让周更加混乱了。

　直到刚才为止，周完全没有注意到。

　虽然两人没有特别亲近，但周在这十个月里已经理解到她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所以更让周动摇了。 　周和小西没什么交集，甚至到了自嘲的程度，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被喜欢上的原因，也没见过她表现出那种态度。

　如果说周很迟钝，那也没办法，但他真的毫无头绪。

「啊，我知道藤宫同学喜欢椎名同学，我也没有想要介入的意思……虽然我知道说出来会让你很为难。」 「……抱歉。」 「我才要道歉。你很为难吧。」 「与其说为难，那个，我绝对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虽然这个告白完全出乎意料，但周能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而且不会动摇。

　周的唯一，只有真昼一个人。

　所以周能做的，就是不接受她的心意，只是在默默接受她的心意后，再郑重地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即使这样会伤害到小西，周也有无法退让的感情。

「嗯，你回应了我也很为难。毕竟我已经有椎名同学了。」

　周一边深切地感到歉疚，一边尽可能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小西则笑着点了点头。

　被她这么干脆地肯定，周不仅感到扫兴，脑中还萦绕着更多的疑问，混乱也达到了最高潮。 　从她的表情中完全感觉不到敷衍、谎言或虚张声势，周知道她是真心这么想的，所以思绪才会被打乱。

　心脏怦怦地用力收缩。

　周的头脑明白那不是因为兴奋或喜悦，而是来自焦虑和混乱，但那不是意识到就能冷静下来的东西。

「对不起，为了做个了断，结果好像利用了藤宫同学。真的很抱歉。」

　周一脸歉疚，僵在原地，脑中满是疑惑。察觉到他的反应，小西的眉毛困扰地皱成八字形，周缓缓深呼吸，努力恢复平静，然后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

「……为什么是我？」

　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周知道人的恋爱感情是说不准会在哪里萌芽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毫无头绪。

　老实说，周不记得自己有和小西深交过。两人平时就是作为同班同学正常来往，他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会让小西喜欢的事。

　小西对自己有好感，周认为这是件值得感谢的事，却完全想不出她喜欢自己的理由。

　他能想到的交集点也只有刚才的对话，可是周实在想不通，光凭这点小事就能让异性明确产生好感了吗？——小西似乎很清楚周的困惑，正感到好笑似的笑着。

「……一开始是因为你帮了我。藤宫同学你平时……看上去有点冷淡对吧？」 「嗯，我有自觉。」

　周也知道自己外表看起来很冷淡，会让人难以接近，也知道自己有排外的想法。 　虽然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但周给不了解他的人的第一印象，应该都是阴沉又冷漠的男生。

　然而，小西似乎在周身上发现了不同于表面的另一面。

「可是，藤宫同学你其实是个老好人，又很爱照顾人。只要别人有困难，只要自己做得到，你都会尽量帮忙吧？像是帮人搬重物、教成绩不好的人念书，还有在别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你会毫不犹豫地对别人伸出援手。」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是那么亲切的人。」 「我有说错吗？」

　见小西一脸确信地偏着头看过来，周闭上嘴，无法强烈否定。

「我自己、那个，虽然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不太能对别人说。如果有人强迫我，我就会被迫帮忙。不是我温柔，只是我很好说话而已。可是藤宫同学你会主动帮助别人，又不求回报，看起来也不觉得辛苦……我觉得你很温柔，而且会仔细观察周围。」

　周还没来得及否定，小西就带着温和的笑容继续说道：

「你很直率，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妥协。会朝着目标拼命努力。不计较利害关系，只要觉得应该这么做，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真诚地注视着一个人。我觉得你这些地方都很棒。」 「小西——」 「可是，我既不打算从椎名同学那里抢走你，也不认为自己抢得走……正因为藤宫同学在椎名同学身边，才有现在的你。我不该站在那个位置。」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听起来有些寂寞，却也带着明确的意志。

　就连被握住的手掌都在颤抖，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是笔直地注视着周。

「所以，刚才那个与其说是真心巧克力，不如说是为了整理自己的心情，还有真的受到你很多照顾，所以才送的。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让你为难了。」 「不会……谢谢你喜欢我。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真的很抱歉。」

　正因为理解了小西的觉悟和心意，周也用同样直率的态度回应她纯洁真诚的告白。 　即使知道这样可能有些冷酷，但为了回应她的诚意，周还是明确地拒绝了。小西的表情一瞬间痛苦地扭曲，但很快又不可思议地露出安心的柔和笑容。

「为什么藤宫同学要道歉啊，真是的。反而是我让椎名同学吃醋，让藤宫同学为难了。」 「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没关系。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藤宫同学。我知道你一定会珍惜一个人。」

　小西比周想象中更关注他。 　因为她确信周绝不可能移情别恋。

「虽然很遗憾，我没能成为那个人……但是，藤宫同学会这样，也是因为那个人是椎名同学，对吧？你之所以改变，也是因为有椎名同学在，对吧？所以没关系。」

　啊，她真的是在了解自己的基础上喜欢上自己，并且尊重自己。周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明明是小西更想哭，拒绝的周却感觉胸口深处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好了，你快去吧。有人在等你吧？所以快点去吧，不用在意我。」

　她明明很受伤，明明被周伤得很深，却依然坚强地微笑着对周轻轻挥手。

　刚才还被握住的手掌发红，上面可以看到小小的指甲痕迹，但现在提醒她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好处。

　周把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脸上挂着小西所期望的、一如往常的表情，朝她轻轻挥手。

「……嗯。明天见。」 「嗯，明天见。」

　看着小西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和态度，周心里怀着感谢和罪恶感，咬紧嘴唇转身背对她。 　即使听见从背后传来的微弱呜咽声，他也没有回头。 　他没有听见。必须当作没有听见。

　周品味着明确的伤害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咬紧牙关，努力忍住从心底涌出的歉意。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周。」

　那是每天都会听到的悦耳嗓音，柔和而清脆。 　不用回头，周也知道来者是谁。

　他从自动贩卖机的亚克力面板上隐约看见自己的表情扭曲，心想不能让真昼看见这样的表情，于是做了个深呼吸，极力装出一如往常的样子转过身。

　然后，他看见真昼的表情，察觉到已经掩饰不了了。

「对不起，因为你们去很久了，我想来看看情况……」 「嗯，我明白。」

　这应该不是谎言。他们应该也觉得只是买个饮料不会那么久，至于由真昼来看情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大概真的只是想来帮周的忙才追上来的吧。

　结果不小心看到了真昼不想看见的场面。

　她脸上不是受伤的表情，只是有些困扰、抱歉的样子。眉尾沉重地垂下，也许是感到一丝罪恶感吧。

「……啊，真昼。」 「不用详细解释。那是你和她的私事，不是我该干涉的。」

　站在真昼的角度来看，她可能觉得隐瞒就是在背叛对方。所以周本来打算把被告知的事情说出来，却被制止了。

　真昼摇了摇头，长发随之摆动，又再次叮咛道：「不能说。」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内心的矛盾，但她还是尊重小西和周，认为这件事不能说。

「……没关系吗？」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我相信你。」 「嗯，我发誓我们没做什么亏心事。」 「好。」

　虽然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但真昼选择相信周，什么也不过问。

　其实真昼也一样会担心和不安，却还是退了一步对周表示信任。

　这份信赖与尊重让周感到眼眶一热，为了让真昼放心，他握住了那无助地在空中徬徨的纤细手指。